在福州三坊七巷的雕花窗棂下,一位白发老者正将寿山石的纹路化作《千里江山图》的薄意;深圳大鹏新区的古琴研习社里,84岁的学员指尖流淌出三千年前的《流水》清音;黄土高原的社火队伍中,20岁的青年高举“头狮”跃上九尺高台……这些跨越时空的文化图景,勾勒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群体的精神图谱。作为民俗文化的“活态基因库”,他们以血肉之躯承载着文明的密码,在传统与现代的激荡中,演绎着中华文化生生不息的传奇。
传承者的核心价值
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本质是“以人传艺”的活态文化,传承人群体构成了其存续的核心载体。根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》,我国已建立包含3057名国家级传承人、逾万名省级传承人的保护体系。这些传承人不仅是技艺的持有者,更是文化记忆的诠释者——如寿山石雕大师吴革生,通过《寿山珍品章》系列作品,将20个矿洞的石材特性与历代雕刻技法熔铸成“可触摸的教科书”,让抽象的文化基因转化为具象的审美体验。
他们的价值更体现在文化生态的维系中。古琴传承人黄颖君在深圳创办的公益研习社,将“口传心授”的古法教学与诗词、历史课程结合,使千年琴韵成为社区居民的日常文化生活。这种将个体技艺转化为公共文化产品的实践,印证了学者王婧雯提出的“非遗回归日常”理论:只有当文化实践重新嵌入现代生活场景,才能实现真正的活态传承。
代际断裂的传承困境
尽管保护体系日益完善,传承人群体仍面临严峻挑战。数据显示,1986名国家级传承人中“年届高龄者占相当比例”,部分技艺面临“人亡艺绝”的风险。济南皮影第五代传人李娟的经历颇具代表性:作为家族首位女性传承人,她既要突破“传男不传女”的陈旧观念,又需在短视频冲击下重构皮影戏的叙事逻辑,通过改编经典剧目吸引年轻观众。
更深层的困境在于文化语境的变迁。黄颖君在古琴教学中发现,学员常将古琴误认为古筝,折射出传统艺术与当代审美之间的认知鸿沟。这种现象与内蒙古非遗保护中心的研究结论相呼应:当民俗文化失去社区认同基础,单纯依靠技艺传承难以维系文化生命力。正如复旦大学杜晓帆教授所言:“人是文化遗产的灵魂”,若失去人与文化的情感共鸣,再精湛的技艺都将沦为博物馆中的标本。
破壁重生的创新实践
面对时代挑战,新一代传承人正探索多元创新路径。黄颖君开创的“四维传承”模式颇具启示:普惠教育打破年龄壁垒,7岁孩童与84岁老者共抚丝弦;公益研习社深入社区党群服务中心,让古琴从文人书斋走向百姓客厅;国际巡演中的跨界改编,使《广陵散》与电子音乐碰撞出新声。这种“传统内核+现代传播”的策略,与天水秦州社火的成功经验不谋而合——当地通过“青春舞者与传统锣鼓交融”的展演设计,使千年社火在短视频平台收获3000万传播量。
器物层面的创新同样重要。吴革生历时十年完成的《中国古币》系列,将50枚寿山石雕货币与历史考证结合,既延续了“西门派”薄意技法,又创造出文化传播的新载体。这种“以古法述新事”的创作理念,验证了文旅部原副部长项兆伦的论断:非遗保护不应停留在技艺存续,更要激发其在当代社会的创造性转化。
文化振兴的社会功能
传承人的实践早已超越技艺传承范畴,成为驱动社会发展的文化引擎。贵州三都水族马尾绣传承人宋水仙,通过“公司+农户”模式带动500余名妇女就业,使传统纹样转化为时尚箱包,年销售额突破千万元。这种“指尖经济”在浙江汪满田村得到更生动的诠释:村民将百年鱼灯民俗开发成文创产品,年创收20万元,昔日濒危的民俗反而成为乡村振兴的支柱产业。
更深层的价值在于文化认同的再造。深圳古琴研习社的学员在斫琴实践中领悟“器物有灵”的真谛,当自制古琴奏响《仙翁操》时,传统文化不再是书本中的抽象概念,而成为可感知的生命体验。这种“从技艺到心灵”的升华,印证了杜晓帆教授的文化哲学:文化遗产的本质是“人类精神需求的满足”,其传承过程实则是群体文化身份的重构。
文明长跑的接续展望
站在文化遗产保护的新起点,传承人培养机制的革新成为关键。教育部推行的“非遗进校园”工程已初见成效,162所职业院校设立非遗专业,构建起从技艺传授到学术研究的完整体系。但更深层的突破需回归文化主体性——如广西“白裤瑶乡村影像小组”的实践所示,当传承人成为文化叙事的主体,非遗保护便能从主导转向社区自觉。
未来研究应聚焦三个维度:构建“技艺-学术-产业”协同创新平台,探索数字化传承的边界,完善国际传播的话语体系。正如黄颖君在古琴教学中感悟的:“这是一场代际接力的文明长跑。”当7岁孩童的指尖流淌出完整韵律,当九旬老者将毕生绝学化作薪火,我们终将理解: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真正价值,不在于留住过去的辉煌,而在于照亮未来的道路。